那天，时烁课间操下楼时崴了脚，程南扶着他去医务室检查，没伤到骨头，只是脚踝有点肿。

　　他半靠在床上，程南拿来冰袋帮他敷伤处，小腿被程南单手握在掌中，肌肤在温热的触感中激起酥麻，冰袋贴上来时，他小声叫了一下。

　　程南以为是弄疼他了，“我轻点。”

　　时烁咬了一下唇，说：“我可以自己来。”

　　但程南让他别乱动，目光落在他瘦而匀称的脚背上，白嫩细致，透着淡粉，因为受了伤，青色的血管从薄薄的皮肉下崩露出来，很漂亮，单从这只脚就看得出时烁平日里被养得很娇。

　　他被看得害羞，缩了缩腿，又被程南抓回去。

　　医务室没开冷气，时烁感觉身体越来越燥热，热感的源头是被程南握住的地方，这个举动，已经远超朋友间的正常接触范围。

　　他看着程南，似感腿部以下已经失去了知觉，僵着身子不敢动，但胸膛里的心脏却跳跃得厉害。

　　那点心思再也藏不住了，他也不想再藏。

　　“程南。”

　　他突然开口叫程南的名字，声音甚至有点抖，程南应了一声，抬头看向他，“怎么了？很疼吗？”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烁咬着嘴唇招手，让程南凑近一点，程南不明所以，但还是照做，倾身往时烁那边靠，在两人相距十几厘米时，时烁突然仰头亲在了他的嘴唇上。

　　被吮得湿润的唇瓣轻轻贴在他微冷的唇上，几秒后才缓缓移开。

　　程南当即大脑宕机，愣在了原地，两人挨得很近，他抬眼对上时烁的眸子，因为刚刚疼出过几滴泪，眼眸蒙着一层清亮的水光，眸底干净，染着羞涩，睫毛忐忑不安地颤着。

　　“程南，我喜欢你，我们谈恋爱好不好？”

　　时烁拽着手里的被子，声音因紧张变得很轻，但认真且坚定。

　　程南垂下眼睑避开时烁投来的目光，又直起身子拉开两人间的距离。

　　时烁不安地去扯程南衣摆，“好不好呀？你也喜欢我对不对？”

　　在程南沉默的几秒里，时烁慌乱又迅速地将两人的回忆在脑海里过了一遍，程南是喜欢他的，对吧？

　　会在他受欺负时帮他出头，挡在他身前；会在他情绪低落时，想尽法子哄他笑，关心他开不开心；会喊他看窗外的落日余晖，还有圆圆的月亮；会回应他说出的每一句话，接住他每一个并不好笑的笑话；会夸他，说他很厉害会很多东西……

　　但他看着程南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指，然后转身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，“对不起，我想你误会了什么。”

　　甚至没回头，直接走出了医务室。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烁愣愣地看着程南离开得这么果断的背影，心脏骤然紧缩，窒闷到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，他抹掉眼泪，捡起被仍在床上的冰袋重新敷在了脚上。

　　等调整好心情才慢慢往教学楼走，脚还是很疼，现在正是课间，路上人来人往，只有他在其中跛着脚。

　　教室在三楼，爬楼梯的时候，他被人从上面撞了一下，抬头一看，是杨元，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的，他用力抓着扶手才没让自己摔下去。

　　杨元看了他一眼，毫不在意地继续跟旁边的人边说笑边往下走，时烁现在没有心情跟他理论，只是埋头继续上楼。

　　他有话想问程南。

　　可等他进教室时，却发现程南已经换了座位。

　　他不知道程南为什么要这样，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，就因为他说喜欢他，就要这样着急地远离他吗？

　　时烁在宋家这些年，虽然胆小自卑的性子褪去了很多，但因为从来没被人认认真真的肯定过、爱过，所以一旦掏出真心却遭否定，那些盖在表面的阳光乐观便很容易被掀翻。

　　他又陷入自我怀疑，爸爸也是像这样的，明明一开始对他很好，却在某一天突然冷淡。

　　他好不容易很勇敢地向程南表达出自己的情感，却让程南避之不及，是他做错了什么吗？

　　指尖在发抖，他强忍住落泪的冲动，一点也不想在这里待了，他想回家。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找到班主任给宋行俞打了电话。

　　那边接得很快。

　　时烁先开口叫了一声爸爸。

　　“烁烁？怎么了？”

　　那时，他和宋行俞的关系看上去并不太好，他本以为宋行俞不会接这个电话的。

　　乍一听见宋行俞的声音，他不知怎么就哭了出来，“我，我不小心崴了一下脚，好疼，爸爸你可不可以来接我回家？”

　　宋行俞的语气柔和下来，“不哭，我现在过去。”

　　挂掉电话，还要回教室等宋行俞过来。

　　邓方原成了他的新同桌，见他好像刚哭过的样子，忍不住问：“你跟程南吵架了？”

　　他摇头，眼泪却憋不住，啪嗒啪嗒地砸在下方的书本上，邓方原朝程南的方向看了一眼，递给他几张纸巾。

　　“我从小跟程南一块长大，知道程南的性子，他心肠好，挺爱帮助人的，脾气也好，就算朋友间有什么事睡个几觉也就过去了，现在可能是正在气头上，你别太在意。”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时烁虽然迟钝，但不傻，他听得出来邓方原是在暗讽他自作多情，强调程南只是把他当普通朋友。

　　邓方原知道他对程南的心思，只不过一直没点破，也许就是为了看他今天这样的笑话。

　　但他现在不想跟邓方原争论，毕竟事实就是这样，是他自作多情。

　　课上到一半，宋行俞就把他接回了家，等医生做完检查，便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。

　　晚上缩在被子里，时烁还是难过到不停掉眼泪，不死心地给程南发信息。

　　「你真的不喜欢我吗？可是是你每天给我带零食的」

　　「还是因为你不喜欢男生？」

　　「其实我跟女生差别不大的」这条最后删了，没发出去。

　　「脚疼」

　　「我睡不着，你睡了吗，跟我说晚安好不好」

　　「程南，程南，程南」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「你为什么不理我」

　　「那我不跟你谈恋爱了，你还愿意跟我讲话吗」

　　毫无疑问，程南一条信息都没回复。

　　等他再回学校，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，班上的人都知道程南和他闹掰了，表面上没说什么，实际都在等着看戏。

　　体育课，他主动坐在篮球场的观众席上，想着等会跟往常一样去给程南送水。

　　他觉得程南一定看见了他发的那些信息，他想，如果程南接了他的水，他可以当表白的事没发生过，可以原谅程南，也不问程南喜不喜欢他了，只继续和程南当朋友。

　　但当他满怀期望地把水递出去时，程南却直接略过了他，和邓方原勾肩搭背笑着往超市的方向走，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。

　　握住水瓶的手不由收紧，心脏突兀地被一把利刃狠狠剜过，疼到控制不住眼泪，他只知道低着头往教室的方向走。

　　然后在楼梯转角处碰到了杨元。

　　杨元看着他满脸的泪水，先是被吓了一跳，随后神色变得不明起来。

　　时烁的长相清秀，看着就很乖很单纯的那种，但此时，发红的眼眶、凌乱的泪痕和擦拭眼泪时留下的绯红却让这张脸透出点别的意味。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眼见杨元朝他伸出手，他连忙将手中的水瓶拧开，往杨元身上泼，又把空水瓶往杨元头上扔，扔完就转头往后跑。

　　没跑几步便撞进一个人怀里，鼻尖闻到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，但他不敢抬头，只是下意识地往程南身后躲。

　　程南看向杨元，“想被请家长？”

　　杨元家里管得严，因此只敢小打小闹地干些坏事，不敢闹大，他自认倒霉，无语地骂了几句，最后抖着衣服走开，“操，我真服了，又没把他怎样，是他先淋我的好不好？”

　　等杨元离开。

　　程南叹了口气，背对时烁道：“我们聊聊好吗？”

　　他把时烁带到男寝旁边的一片小树林里，这边环境很好，平时就是小情侣约会的地方。

　　其中种着一棵枇杷树，他之前带时烁来摘过枇杷。

　　最大的那棵树下有几个可以坐的木墩子，程南在上面垫了几张纸巾，才让时烁坐下，他坐在时烁对面。

　　一时谁都没有开口说话，四周很静，只听得见时烁断断续续的抽泣声。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程南又叹了口气，有些无奈，“时烁，我承认，我是喜欢你的。”

　　时烁猛地抬头，含着泪看向程南，程南继续道：“你很棒也很厉害，会弹琴会书法会绘画会摄影，会很多东西，也见识过很多东西，你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时是发着光的，笑起来很可爱也很漂亮，虽然漂亮这个词不太适合形容男生，但在我眼中确实是这样，你虽然看起来性子软，但很有韧劲。”

　　“你很吸引人，我喜欢你是应该的，而且会有很多人喜欢你。”

　　“但是，我什么都不是，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，我爸在我八九岁的时候癌症去世，我妈身体本来就不好，为了养我，积劳成疾，身体也垮了，为了给我妈治病，家里欠了很多钱，但她身体到现在还是很不好，需要长期吃药，我只能不停地打工赚钱，才够维持我现在的生活，我很忙，没有精力可以想这些事。”

　　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，你随随便便的一件衣服或者一顿饭，就能把压在我身上这么多年的债务还清。”

　　“不过是现在在学校，大家都穿着校服，差距不明显，但我们真的不在一个阶层。”

　　“就算你是被宋家领养回去的，任凭外面那些人怎样说，但那些东西就是你的。”

　　“虽说人生无限可能，但我不可能达到你父亲那样的高度，给不了能配得上你的生活，所以，你能懂吗？我拒绝你不是你不好，而是我不配。”

　　时烁迫切地抓住程南的手，“可是你也很厉害呀，你替学校参加过很多比赛，得过很多奖，一定能保送A大，你的很前途光明，不会一直像这样的，不会只有打不完的工。”

　　“不一样的…”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将自己的不体面，自己的难堪和苦难一点点剖析给时烁看，他很清醒，明白膈在他和时烁之间的不仅仅是金钱，还有家世，地位…

　　难以翻越。

　　“我们互相喜欢不就可以了吗？为什么要说什么配不配？那些东西只是我爸爸的…”

　　“我说过我每个周末都很忙，我没有时间跟你谈恋爱，没有这个精力，喜欢不代表要在一起。”

　　“我不会打扰你的，就像以前那样，你工作我就在旁边陪你好不好？如果你觉得我碍眼的话，我也可以不去，而且我一定很乖，不会跟你闹脾气跟你吵架，影响你的心情。”

　　那天到最后也没谈出个什么结果，程南总会找各种理由堵时烁的话，时烁辩论不过程南。

　　但既然知道了程南的真实想法，时烁自然不会再退缩，就算程南会对他冷脸，他还是会黏乎乎贴上去，只要一卖乖，程南就拿他没办法。

　　他很喜欢抱程南，特别喜欢面对面把脸埋进程南胸口时的那种感觉，所以总是趁程南不备，然后钻进程南怀中讨抱，再得寸进尺一点，会踮脚迅速地在程南脸上亲一口。

　　程南一变脸色，他就可怜兮兮地撒娇，“你要凶我了吗？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你一下，小气鬼。”

　　程南没谈过恋爱，自是招架不住时烁这样的攻势，他很头疼，本来是想把话坦诚地说开，让时烁想通了主动放弃，却没想到时烁越来越有劲。

　　内容未完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甚至已经渐渐习惯了时烁的偷亲，有时候甚至会期待。

　　他无法否认，自己割断不了对时烁的爱，目光总是不自觉偏向时烁。

　　以前的日子过得太苦，他的生活只有打工，读书，照顾母亲这些选项，他仍记得最缺钱的时候，去捡过垃圾收过废品，很长一段时间，他只吃得起网上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袋装方便面。

　　虽然他一直乐观，但18岁的年纪不该是这样的。

　　时烁给他黑白色的生活填充上了五颜六色的色彩，他最开始不过是看时烁小小一个，被人欺负很可怜，熟悉后才发现时烁并不像表面那样安静，有说不完的话，有古灵精怪的想法，有点可爱的小性子，还会调皮干点坏事。

　　特别爱黏着他，跟小猫一样，是没有索取的依赖，很纯粹。

　　所以，他也会偶尔失去清醒，想试一试，每当此刻，便庆幸至少自己会读书，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博一个光明前程，哪怕无法靠齐，也能缩小一点差距。

　　最后，经过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，经过他无数次的考量，他最终还是迈出了那一步。

　　不伸手就永远都抓不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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